孽子 舞台劇 2020版
還記得前些日子寫《打噴嚏》時,爬到文看到影評人鄭秉泓將九把刀命定論世界觀最後的居爾一拳比喻成一個檔案解壓縮的爽快過程。
我一直覺得這個解壓縮的概念很有趣,但也遲遲找不到破口能更瞭解一些,直到今天看了《孽子》2020的舞台劇版本。
對於小說的記憶已經幾盡消失,只依稀記得新公園的情欲流動,個體在家國壓迫下的痛苦與孤獨。而我感覺舞台劇也試圖同時放大這兩者,一方面營造出新公園群體的互動感與生氣,另一方面又想從阿青口中,道出家國想像破滅又或者被失望後時代與個體互動的深度與廣度。
但我以為以舞台劇表現並進的情況底下,因為沒有前因後果的鋪陳,結果變得斷裂且無所適從。我們一邊看著阿青痛苦委屈的爬梳自己的生長背景,一邊又看到他一腳踏進了新公園的花花世界以為自己能飛,但同時龍子與阿鳳的愛情故事又大段插入,導致我們難在這樣時代切面上理解事情與時代的來龍去脈,很像再看一段段的幻燈片,每張都有故事、每張都很精彩,接場的聲光效果絢爛,但又如走馬看花,趕著下課的老師只想把幻燈片放完,根本也不在乎自己講了些什麼,過程是否通順。
而慘的是那當中的那些角色,他們當年踉蹌的逃離中國,隨手搜救著家國記憶,放進了壓縮檔中夾帶來台,以為很快的便會回去,而遲遲沒有打開檔案,沒想到年華老去,意識到已經回不去時,想要解壓縮重建過往時,那些檔案卻毀損了,解壓不成了,年輕一輩自然也無從明白。那些夾在時代縫隙的人,苟延殘喘的滿以為自己還活在大中國之中,但實際上大中國已被壓縮在一個名為台北的檔案中,因為容量不足而解壓縮失敗,只得一片片的撿拾那些閃瞬而過的年華記憶,但越抓越顯得自己的淒涼。
因此,對我來說,《孽子》舞台劇有趣的地方都在於他們意識到這是一個壓縮檔人生的那些霎那,是開場的廣播「指使」你的人生,是龍子與傅老爺對話滿是自己父親、是阿青父母穿越時空在舞台上相遇、是報紙輿論、摧毀了安樂鄉、是最後隨著歌聲拉著手跑向未來。
但撇除這些,那些誤以為年輕有勁,那些形式上的抒情、苦情、哀傷,讓我感到十分不耐,因為沒有時代家國的解壓縮失敗斷訊,哪會有這些虛假的強顏歡笑,悲劇從來都不是跟錯了誰、愛上了誰,亦或者是吶喊、傷心、抱怨、割腕,悲劇在於那卡住的解壓縮過程,那以為全台北能夠移植中國文化全部的信念,那以為回憶總有一天會趕上自己然後重逢妄想。因為有時代、因為有家國時序的錯置,才會有那時多少年華的以淚洗面、才會失去,才有獲得。白先勇的百年孤寂、亂世哀傷,到最後只留下不明所以廉價的訕笑與哭嚎,真不知道是又一次壓縮失敗訊號亂碼,還是老舊訊號新時代的混亂解讀,嗚呼哀哉。
(胡亂發言)